听到锣鼓声,我异常的兴奋,因为当年我也是文艺青年。穆永德说喝点茶水儿,我说还是去看看秧歌吧,其实我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说起来我还真是秧歌迷,在生产队时我还是学生,冬天放假我就跟着村里秧歌队扭秧歌,那时队里给工分,到哪去了一天还可以挣到糖块和香烟,糖块给父母吃,香烟给爷爷抽。每次晚上回家妈妈都是把豆包,酸菜给我热到锅里,一口豆包一口酸菜,现在想起来都很香。我上学时不光朗诵好,跳舞也很好。就是唱歌有点找不到拍儿,但是没有人时也愿意哼哼的那种。三哥知道我喝酒了,有点儿不同意去看秧歌排练,他怕我到那扭。但是穆永德我们俩是臭味相投,何况他还是什么秧歌协会会长。我不知道是自封的还是哪来的?
我们出了穆永德家的院子,在雪地上越往村里走,锣鼓点儿的声音越大。亲切的让我有些躁动甚至是发狂。走路的脚步也快起来,不是故意想甩掉三哥他们,结果却把他们落下了,因为穆永德腿瘸走得慢。快到活动中心时,我就看见有几百平米的院子有10几个人在锣鼓喧天中扭了,他们登在30~50公分的高跷子上,有的穿着彩装拿着彩色扇子,也有的是空手没有彩装。我的步子很快,到了打鼓的地方,我看见还有很多高跷子没有人用,于是就拿了一副想靠在跟前锻炼的器材绑上,结果一个年轻人给我拦住了,他说我岁数大了还喝酒了不让我绑,还有他说也不认识我。尽管我解释就是不行,我和他报了姓名还有我说穆永德是我同学。此时我觉得穆永德成了靠山,在我们争执的过程中,穆永德赶到了。他冲年轻人说让我登吧。穆永德了解我的,年轻时我们登的高跷子比这高多了,都能就地18滚,翻跟头打把式还能鲤鱼打挺站起来。三哥还是有点儿想阻止我,他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他说还是算了,岁数大了还喝了酒。也许我被感染了或融入那个氛围,当然也有酒壮英雄胆吧。我虽然兴奋,但是脑子却清醒。绑好高跷子没有马上走,而是扶着运动器材遛几圈,我们那会儿是靠木头杖子绑,开始学的时候也是扶着木头杖子,觉得还可以便松了手。我绑好后,开始我在队伍外边,扭着扭着就进了队伍。身子各个部位一会儿就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了,跟着喇叭鼓点像随风舞动旗帜一样摆动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风华年少。穆永德指着我和年轻人说什么,想必他也着急了。
穆永德冲我笑笑没有登高跷子却在地上扭起了地蹦子,作着丑角的姿态。我们更加尽情,没有多久我就冒汗了,在到三哥跟前时,我把羽绒服脱下来扔给三哥,三哥说别抖了着。三哥似乎也被感染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秧歌队已经有几十号人了,还有很多围着卖呆儿的人。脱掉羽绒服的我穿着毛衣扭的更欢了。已经不是融入而是陶醉了,要是二侄媳妇在就好了,一定给我录下来发到网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我似乎忘记了年龄,忘记了一切来了一次穿越。也许是我太投入了,一个扮上妆的人过来和我对扭,上妆就是演戏里的花旦。我扭的带劲儿的时候,不知道哪家小屁孩儿点着的小鞭扔过来,我们小时候也干过这事把点着的爆竹扔进秧歌队里。小鞭在我高跷子下面炸响丝毫没有影响我,倒是我冲着他扭把他吓跑了。扭了大约一个小时,我确实感觉扭不动了,好像裤兜子里都是水了。
小时候常听大人骂笑话说都拧出水了,那时不理解,原来扭秧歌也能扭出水。我觉得不光是水,肯定还有鹿茸酒。我走出队伍靠在运动器材架子上,三哥急忙把羽绒服送过来说你还真行,还能扭动。我说是鹿肉的功劳,这时穆永德也过来,他说怎么样?那天让你参加还说不参加呢。我说吃你鹿肉吃的。穆永德说别走了在这天天供你吃鹿肉。我说这扭一扭真的舒服。穆永德说他愿意张罗秧歌,因为现在吃喝不愁了,东北大秧歌也是过年的喜气,没有这秧歌就没有过年的味儿。我从高跷子上下来说年前有空我就来和你们扭秧歌,穆永德让我和三哥再回他家去,三哥来不了。他说他是社主任傍年靠节村里还有事儿,我当然要随着三哥。再说我和穆永德也没有什么交集。
在往回走的路上,三哥叫着我的小名站柱子说,让我再给家里老伴儿联系一下,如果能回来尽量还是让她和孩子都回来,大家在一起过个年,都这个年纪了。三哥说他是社主任,在屯子里和谁家处得都挺好的,怎么就自己一个家族的人弄不明白呢?他说上一辈子是我父亲和他父亲哥俩,到死也没有像人家别人家那样和和气气的,这辈子他们哥仨加我哥四个,还那样吗?他说怎么就不能像一家人一样呢?他说话的时候,我想着去二哥二嫂家的情形,二哥二嫂虽然也热情,但是,就没有大嫂和三哥那种让你感觉很随便和家一样的感觉。比如我和三哥从来没有叫过三哥,都是叫赵连江。他提的这个问题,我还真解答不了,也许人人都有思维,人人都可以各自为政,人人都认为自己的正确别人不对吧。不用说人多,就是夫妻两个人还会战争不断。有时自己一个人还会颠三倒四,一会儿想这样一会儿想那样!我们走了有四里多路三哥手机响了,是老大守仁打来的电话问几点来接我们。三哥说走到腰桃和下桃的一半儿了。放下电话没有多少分钟赵守仁的黑色轿车就停在我们跟前的雪路上了。临上车时我还能听见下桃的锣鼓声,我心里说有空就来扭。
回到三哥家,一群妇女在做粘饽饽,三嫂用大锅蒸着。我知道粘米面子是发好了。那情景和过去一样,外面的大莲子上晾着密密麻麻蒸熟的豆包,妇女们大都和守仁媳妇年龄相当。看见豆包儿,我问三嫂家腌芥菜疙瘩了吗?吃粘豆包儿和酱油泡的芥菜条儿别提多香了。三嫂说有的。于是我问在哪就自己捞起来,然后自己切。完全当成了自己家,似乎年龄也变得小了。三嫂说吃芥菜还用你切,然后她就把菜刀拿过去,我说晚上就吃粘豆包儿咸菜疙瘩。这时大侄儿媳妇韩梅说一看大叔就会过。我笑着争辩道也不是会过,就是想起了当年的感觉。我和她们说,当年我们家就是找几个人包豆包,父亲一锅一锅蒸。我在外面用木头做成的小铲子一边捡一边就着咸菜疙瘩。有条件的家豆馅里放糖精,我们什么也不放。但是豆包冻好了放到缸里,我晚上睡觉前就拿一个钻到被窝里啃冻豆包,冻豆包很甜。三嫂现在豆馅里放的是白糖还有枣泥。我看着白而发亮冒着热气的豆包实在忍不住了,也不管侄媳妇不侄媳妇就拿起来一个,捏了一根咸菜条儿,还真是好吃!粘大米比当年的粘苞米更好吃。
晚饭后,我在自己屋的炕上给儿子打了电话,我知道我说服不了老伴儿,就和儿子讲了三哥的想法,我说你三大爷说得对,人家大家族都有家谱,我们虽然没有家谱但是也不能到了你们这代就谁也不认识谁了?儿子不再那么固执,他说他和他母亲做工作。他们如果能飞回来就回老家来过年。我当时很高兴,活了大半辈子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晚我真的感慨万千。第二天我又去了二哥二嫂和大嫂家,把三哥的真实想法都说了。我说以前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们都老了,总不能让下一代都和陌生人一样吧?也许我的话起了作用,也许他们如我一样完全理解了三哥。他们都说过年大家在一起过。并说是的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无知。其实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都做好了工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三哥,他别提多高兴了,他打了我一拳说,咱们都是一爷归孙都是一个祖宗。不能像两旁的世人一样。
过了三四天,我儿子打电话来说,他们都回来过年。那天我正在张连喜和尚小娥家做客,本来三哥也是在请之列,只是他屯子有活动不能来。接完儿子的电话我特别兴奋地对张连喜和尚小娥说我老伴儿她们也回来过年,今年大家好好热闹热闹。尚小娥听后开玩笑地说,本来还想和你近乎近乎呢,还把老伴儿叫回来了。朋友们跟她说的是玩笑,山里人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开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要当真就惨了。
这个年我们一大家子都是在三哥家过的。我们一家子吃住就在三哥家。吃三十年夜饭,三哥面对我们赵家一共19口人,他哭了。他说这个年是他这辈子过的最有年味儿的年。三哥建了群,孩子们也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三哥说说了好多,他说一个家庭一定要团结一心,相互包容和相互关心。三哥说完我做了检讨,我说我们这一辈儿我最小,理应是我还给孩子们做个榜样,可是我没有做到。这次回来才真正理解三哥的意思了,对外人都能包容,一家人鸡毛蒜皮的事儿怎么还能斤斤计较呢?都是一家人以后不再像过去那样了。没等我说完大嫂截了过去,她说大家都有过错,是她当大的没带好头,都说老嫂比母责任在她……大家一次次说着心里话,一大屋子人心里热乎乎的。孩子们也都挨个讲了话,最后大家表示以后年年在一起过!大家举杯祝福的时候,外边的爆竹震天响,和我们的干杯声响在一起!二侄媳妇儿许丽杰录像忙不过来,还让我儿媳妇帮她!年轻的孩子们都说着感谢我三哥的话!我看着三哥留着泪水的脸上挂着微笑,我说我敬三哥一杯,和三哥碰杯时三哥说这是他一生中过的最有年味儿的一年!
2022年4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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