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里的乡愁
江*
艾青曾言：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中国人的乡土情结由此可见一斑！
南岭骑田岭余脉千岩万壑中有村落不知凡几，吾村乃其中一小山村也！虽名大岭，其实丁口不繁，约二三百之数。村落四围青山，虽不高然松竹繁茂，景色清幽；村前有塘井，水流不竭，亦甚清，夏凉冬温；村东南有溪流蜿蜒而过，乃童子夏日戏水所在；田不甚多，不足千亩，然可足民之食。犹记吾幼之时（约一九八0年前后），分田到户人均一点四亩，今（二0二O前后）不足半亩，可见人多地少，民生艰难。四望田园，春夏则翠绿，秋日则金黄，冬日亦不甚冷，山岭亦青，故山村四时景色清嘉，山居甚宜！
吾族吾宗，生于斯，长于斯，忧患于斯，繁衍生息不知几代。考其源，不知所起，盖族谱失修，中断多年，亦不见于文人所记之卷录，岁月不居，先祖之事迹遂淹没于荒草夕烟中。然吾幼时，犹记村有词堂，规制甚伟，可见烟火之久之盛；清明祭扫，犹见曾祖坟茔完好，传继有序。另村东有石拱桥，年代久远，可以推知村史之悠久也。
村民以力耕为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作物无甚特殊之处，以种水稻、大豆、高梁、红薯为主，后来又种植了经济作物烟草来增加收入。务农之苦，吾印象中莫过于“双抢”和烤烟。“双抢”之时，上晒下蒸，飞虫叮咬，禾穗划肤，长久弯腰不得伸，上下打谷难以息，及至腹中空空，精疲力竭，手软脚软，犹要挑谷回家；烤烟之际，半夜即起，冒露扎烟，浑身脏湿，及至上架，烟房高温，纵然只穿短裤，亦汗流几桶，烤烟更是难休难眠。呜乎，民得一钱而流半桶汗之辛劳，谁知之，谁悯之，谁惜之，谁敬之？好在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改革前，粮可糊口，袋无余钱；改革后，粮有存余，钱包渐鼓。
村里出产不可谓丰，饮食之种类不可谓多，然而，不论肥瘠，一方水土终究要养一方人。贫寒之时，南瓜花与藤、红薯叶与梗，都是好菜肴，油发辣椒亦是美味，一窖红薯也帮我们度过半年艰难岁月；富裕之时，过年杀猪，杀猪菜令人大快朵颐，酿豆腐、炸肉丸、猪腿肉＂老三篇＂供祖献祭年年不缺。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生活艰苦，村里杀猪，集体分肉，每家每户不过几斤，却也要喊亲友相聚，简简单单却情意深厚；即使酒精掺水，也能招待远客…一村叔侄亲友就这样一代一代相携而行，穿越岁月！
吾曾作一趣事，对照地图，把塘家坊、新村、老村、阴山、下元、连刘、山河、对门干等等与村里婚姻嫁娶有关系的村子相连，最后地图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村子四周，远近不一，都连络成了一体。这时才深深理解宗族社会的内涵与实质。如果村子是棵树，那么这棵树的根系则向四周漫延，与别的树聚成山林，成为这土地上最美的风景！是呀，无论何地，最美的风景是人！最淳厚的是婚姻嫁娶之风俗。
欲明时代之变化，在农村，房之变化最能说明问题。回想起来，村里房子样式凡有三变。村里最早的房子，可谓之＂老屋＂，砖木结构，多是坐北朝南，东西各有厢房两间，中为堂屋，见瓦顶，置神龛，窗子装饰多精致古雅，雕刻花卉鸟兽之图，门坎为石，有半膝之高，两侧有石墩，亦多绘饰雕像，其中种种，可见先人之哲思与审美趣味，一村大概十余栋这样子的房子，多半一族一栋，一栋几户人家。如今多圯坏，房顶不存，墙面倒塌，门柱腐朽，惜哉。后有土木结构之式样，解放后，有一长段艰苦岁月，住的问题很大，住房多垒土墙（至少一半是土墙），上覆木梁瓦片，简窗简门，少有装饰，数量较多。及至改革以后，生活渐富，房屋之修砌如有丰富变化，向城市看齐，以水泥钢筋砖石为基为墙，玻璃门窗为饰，高端洋气，此类型的房子多在村边，与旧村旧房对比鲜，另成风景，幸哉，吾乡近日之变化。然时代之变，令人难以想象，非是据说，已为事实，如今村人已不乐在村中建房，多在县城购房，而今回村，除非年节，村已空落。
回望历史，村人迁徙离开，由少变多，已然成为大势。吾不闻祖辈（先字辈）有离村远游之故事；多闻父辈（峻字辈）离乡之事，有当兵离乡的（有被国民党抓去当兵的，有参加抗美援朝的，也有参加工作的）；吾同辈离乡的人多是参军、打工和考学，且人数不少，参军回村的多，打工的人有少数人已定居他乡，考学回村的近无；比吾晚辈的村人离村远游已是常态，打工，参军，考学，只要有机会，出游是好事。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应该去走走！村里的生活艰苦且不安逸，外面的世界广阔而精彩，从村庄出发，一定可以寻找到自己另一样美好的生活，这也是大势，中国的城镇化进程势不可挡！
然而，不论走多远，我们还是要记得回望村落，这里有吾人舍不掉的乡愁：犹记得在井塘边开大会时的夜晚，犹记得上山砍柴砍竹子时采茶苞时快乐的时光，犹记得中午端着碗坐在巷子口吃饭的感觉，犹记得村里老了人后守夜时闲谈与害怕，犹记得同伴因溺水、生病而离去时心中的茫然与怀念，犹记得少年时几个人不愿回家挤在芳平家仓廒盖上过夜的刺激，犹记得邀约伙伴到邻村看电影的期待与激动……所有的这一切，都会沉淀在心底，化为吾人生命的底色，让吾人知道，吾人来自何处，又要走向何方！
回望故乡，心中唯念，不论贫富，不论过去还是未来，不论是离开还是留下，都要记得，这一片土地，是吾人之根，吾人之乡，吾人都是从这土这泥中长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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